从乡间草台到直播平台:地方戏“活”了,“火”了

发布时间:2024-11-14 22:38:30 来源: sp20241114

  地方戏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和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形式,具有鲜明的地方性,深刻反映了当地人民的生活、情感和思想,是地方历史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与奏于宫廷、舞于楼阁的京剧、昆曲等大剧种不同,地方戏主要活跃在街头巷尾、田间地头的乡土生活中,是一种可以抒发集体情感、建构集体记忆的艺术形式。

  近年来,众多短视频直播平台纷纷开通戏曲直播,2022年某直播平台的戏曲直播覆盖了231个剧种,直播场次超过80万,累计看播人次逾25亿。地方戏正在逐渐克服“地方性”带来的时空局限,再次成为人们日常艺术生活的重要选择。

  大屏到小屏:被遗忘的地方戏重新可见

  地方戏的根脉在地方。早期的地方戏通常是草台式的,舞台一般直接搭建在田野或村口,演出主要在农闲或节庆时期。舞台上唱念做打的,可能是职业艺人,也可能是熟识的乡里乡亲。他们穿上戏服,操着熟悉的乡音,洋溢着亲切感,使戏曲艺术与本地的日常生活水乳交融。

  然而,地方戏的“地方”特性的另一面却是狭隘单调,在没有互联网,甚至没有电视等传播媒介的时代,观众缺少比较、选择的可能性。与戏曲演员在舞台上的这种亲身传播相比较,戏曲的媒介化展演却复杂得多。从最初的电影,到电视和目前的移动互联网平台,从大屏到小屏,地方戏通过这些媒介,与观众之间发生着千变万化的观演关系。

  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结识非本地的地方戏基本上都是通过电影(包括后来电视和网络平台上重播的电影或其片段)。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摄制了一大批地方戏剧目,如越剧《红楼梦》《五女拜寿》、豫剧《花木兰》《朝阳沟》、黄梅戏《天仙配》《女驸马》、评剧《刘巧儿》《花为媒》等,在全国范围内传播地方戏,地方戏从此走出地方,被打上“中国”的标识,成为中国人共同的文化记忆。

  但接下来,媒介技术进一步发展,电视普及,对地方戏的处境产生了更为复杂的影响。一方面,电影之外,戏曲演出现场直播和戏曲综艺节目等进一步强化地方戏的亲和性、与观众的黏合力;另一方面,电视上丰富多彩的节目也分散了观众对地方戏的注意力。相对于精彩的电视节目,地方戏的竞争力不强,有些甚至已经处于被遗忘的边缘。

  进入移动媒体时代,尽管媒介内容更加丰富,观众注意力被分割、文化产品之间的竞争日益激烈,但地方戏被看见的机会也获得了极大提升。2023年11月30日晚,某直播平台的一次戏曲直播两个半小时吸引了938万戏迷,所演剧目除京剧、黄梅戏等知名剧种外,还包括楚剧、荆州花鼓戏、武穴文曲戏等非常小众的地方剧种。另一个比较突出的例子是,在某知名短视频平台上,一位以发布豫东调剧团演出随拍短视频为主要内容的用户拥有187.7万粉丝,其发布的759条短视频共获得了3112.6万个“赞”。显然,以短视频平台为代表的移动互联网媒体为地方戏的关注度和赞誉度带来了历史性的变革。

  展演到交互:汇聚多元的用户群体

  在乡间草台演出时,地方戏本质上是一种交互的艺术,演艺人和观众处于同一个物理空间,构成戏剧观演的共同体,演出中观众通过表情手势、叫好喝彩等与演员进行互动。相反,电影、电视上的戏曲更多是一种演艺人单方面的演出,观演之间隔着媒介的屏幕,演艺人在演播室表演,观众隐匿不可见地观看。“屏”既是展演的舞台,也是隔绝的屏障。

  然而,进入短视频等可以实时展现观众反馈互动的移动互联网平台,观演双方共同转化为平台用户,其身份差别虽然并未消失,但这仅仅表明各类用户参与平台活动的方式、深度有所不同。以地方戏为主题,用户或观或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实现了跨区域、跨专业身份的联结和交互,并由此激活了地方戏本身。

  以某直播平台的一位用户为例。虽然其备注为“音乐人”,但浏览其页面发布的短视频可以看出,她只是一位普通的闽南地方戏南音爱好者,其主页置顶的三段视频中一段是南音《三千两金》唱段,另一段则是其用南音腔调“瞎玩”的《罗刹海市》。正是这样的普通用户,目前已拥有8万粉丝,并获“赞”46.4万次,粉丝IP地址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在置顶的南音唱段视频下,有用户称,“南音,闽南文化瑰宝”;也有用户谈到南音唱词与普通话读音的不同;更有用户评论说,“想起了母亲大人”。由视频的“相关阅读”则进一步链接到央视、海峡卫视、西瓜视频等平台的南音唱段。以这一普通用户为起点,移动直播平台勾连起一个由多元用户、多种内容汇聚的南音世界。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与电影、电视的大屏不同,手机与短视频直播平台小屏的意义更在于联结。类似于草台,平台在最大范围内联结起了以地方戏为媒介的艺术共同体,艺术共同体又借由平台进一步联结成生活与情感的共同体。

  可见到可爱:让地方戏鲜活生长于日常生活

  手机与短视频直播平台为地方戏的回归至少提供了三个契机:随身性、交互性和建立在这两者之上的日常生活性。平台所依托的手机是用户最常用的随身物品,须臾不离身。直播平台中地方戏的日常生活性不仅指用户可以随时随地使用平台欣赏戏曲,观看行为与日常生活无缝衔接;也指用户在观看过程中交互的话题不仅涉及地方戏,还涉及日常生活的多个层面。平台直播与短视频为地方戏联通日常生活打开了通道。

  正如电影《白鹿原》中华阴老腔《将令一声震山川》的原生态演出所展示的,地方戏原本是人民群众生产生活之余的休息与情感抒发方式,高大上的职业化舞台演出在一定程度上疏离了戏曲与生活的联结,短视频直播平台则使地方戏得以重返民间。即使是艺业高超的表演大师,在平台上也往往是以亲民友爱的方式吸引粉丝,获得关注。

  在直播平台用户的镜头里,豫剧表演艺术家刘忠河捧着快餐盒,享用着简单到近乎寒酸的拌面;黄梅戏名家吴琼的平台页面置顶视频中,吴琼本人蹦蹦跳跳,载歌载舞,可爱得宛如广场上领舞的邻家小姐姐。在这些艺术家发布的视频中,既可看到他们精彩演唱、耐心细致地讲戏,也不乏各种风趣的生活段子、师友八卦。传统戏曲与流行音乐、流行文化的杂糅表演也是常见。至于戏曲艺术家们纷纷翻唱二次元游戏中的“神女劈观”唱段,更是地方戏主动亲和年轻人的著名案例。

  去年,90后越剧女小生陈丽君凭借越剧《新龙门客栈》中的一段单手抱转圈短视频走红全网,她扮相俊美,举止清雅,被网友誉为女扮男装“天花板”,使越剧得到很大关注。这也为地方戏在新媒体时代如何走入人群,建立可亲可爱的新形象提供了可供学习的良好经验。不论是艺术家带领戏曲向生活俯就,还是生活与艺术双向奔赴,地方戏通过新媒体平台回归日常生活既是守正,又是一种创新,本就来源于人民的地方戏曲艺术,由此也回归了初心。

  (光明日报 作者:殷晓云,系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副教授) 【编辑:田博群】